我属于那种“醒得早”的个体户。
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华夏大地,记得当时新华社记者采写了甘肃和山东两个勤劳致富的社员,他们每人从队里分得了一万元,被人羡慕地称作“万元户”。这篇消息被广泛传播,“万元户”成为当时的热词之一。
其时,我所在的江津县城也出现了“邱万元”“周万元”,一位做箱子,一位搞竹编,靠勤劳致富。县领导敲锣打鼓去祝贺,给他们戴上了大红花。“不管白猫黑猫,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”,一时间,个体工商户和私营企业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。不过,不少人也在观望中。
那时,我已从农村回城好几年,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,工资不足40元,住集体宿舍,吃单位食堂。婚后,一家集体衡器厂的厂长发现我长于销售,便把我调去他们厂做供销工作。仅仅几个月,我把厂里积压的几千杆木秤销售一空,又建议厂长开发江津特产米花糖。我销售米花糖也业绩突出,得到厂长赏识,我更加拼命工作。随着产品不断开发,厂里要搞销售承包责任制,我们几位供销人员就同厂里签订了合同,大家你追我赶带动生产经营节节攀升。
我跑销售很拼,一年到头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都在外地出差,去省城开食品订货会、联系食品批发公司、建立销售渠道……家里的事全靠妻子,她既要上班还要带不足周岁的女儿。天道酬勤,我每月奖金颇高,县里还发文件向全县推广我们的承包经验。
几年下来,我跑遍了大半个中国。出差期间,我发现沿海城市的大街小巷摆摊设点销售各类商品,生意很好。特别是在浙江义乌,看到各种小商品琳琅满目,而且价格低廉,我心动了。
经过再三思考,我决定辞职。在妻子支持下,我成了县城里首批“下海”的弄潮儿。我首先看中了义乌市场的雨伞,这东西质优价廉,交易活跃。当地老板告诉我,雨伞加工简单,场地占用不大,投入资金可大可小,市场潜力很大。于是,我家三弟兄申请开办了雨伞加工厂。
有了执照,筹到了资金,就去义乌购买材料。当时连百元大钞都未发行,银行办汇票很麻烦,不像如今有银行卡,有微信,有支付宝。我和我哥经常带着数万元现金去进货,我妻子缝制了两条布袋,将钱装里面让我俩捆在腰间。我俩坐着绿皮火车,摇啊摇,摇了三四十个小时才摇到1600公里外的义乌,一路上只敢打个盹。
一次,火车过了金华站已是下半夜。我去上厕所,将钱袋交给我哥。他太疲倦,居然就睡着了。我回到座位叫醒他,他一摸身上惊叫起来:糟了,钱不见了!乘警赶到,不到20分钟就从垃圾箱中找到钱袋,但钱少了两万。在没有摄像头的年代,乘警竟然很快在另一节车厢里将盗贼抓获,钱也如数归还。
改革开放不久的内地,雨伞畅销,我们几弟兄忙得很。一次,我租了一辆货车,一早沿綦江、万盛、南川、武隆县城送货。在南川交货后已近黄昏,我又出发朝武隆县城赶。
深秋的夜晚,繁星点点。那时南川至武隆省道公路估计有100多公里,车行驶在坑坑凹凹的泥石路上,车辆少,路难行。柴油老货车蜗牛样爬白马山,快到山顶时,车熄火了。前无村后无店,连过路车也没有。此时山上寂静无声,秋风吹来凉飕飕的。我想,今晚怕是要当山寨王了。
漫长的两个钟头过去了,正在六神无主时,就见到山下有两道雪亮的灯光。有救了!我冲上公路使劲招手。货车司机停车查看后,吩咐我们换了打火塞,车就可以启动了。到达武隆,天也亮了。
劳碌三年后,我们盈利了。我揣着第一桶金又转向别的生意。我重新办了个体执照,租了门面,销售在上海购进的服装、皮鞋、运动鞋。江津人喜欢上海货,加上价格亲民,生意自是兴隆。
船小好调头,几年后我又经营起茶楼酒楼宾馆、书画廊、电视摄像等行业。由于投资谨慎,心细胆小,我出手很少失误。
但人算不如天算。非典疫情前一年,我在四面山头道河景区开了一家宾馆。开业前夕,我购买了一车宾馆用具。没料到,上山的水泥路弯多路窄,司机把车开翻到了沟里,一车货碎了一地,我的腰也受了伤,养了两个月才康复。
更大的危险还在后头。一次,我拉了满满一车吃喝用的东西回宾馆。行至半路,暴雨瓢泼,小货车冒雨前行。走到离四面山不到10公里的马家坪时,暴雨更加猛烈,路上的水哗哗流淌,山岩上滚石不断坠落。突然,一块巨大的岩石从陡壁上滚下,正好砸中前面一辆中巴车的屁股,离我的车只有几米。虽然躲过这一劫,但受非典疫情影响,宾馆不得不暂时关门。
因开办书画廊以及电视摄像业务,我结识了一大批书画家、作家,为我日后投身文学创作埋下了伏笔。
这些年,国家始终大力扶持个体经济,政府出台一系列政策,让非公有制经济呈现出一派生机:办营业执照有一站式行政中心,贷款有银行大力支持,办证减少程序方便了大家……我这个普通个体工商户,靠着诚信经营得到了好评,还因为热爱社会公益事业,被江津区推荐为市里的“先进个体户”,任过三届区政协委员、两届区政协常委。
而今,年已古稀的我仍从事个体经营,也写写小文章,日子过得优哉游哉。每每与家人分享勤劳致富的甘甜,我就想: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,一是靠党和国家政策好,二就是靠自己吃得苦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