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江白沙老街
作者:罗安会
初秋,太阳躲进云层,凉风习习。表姐从合江白沙镇驱车约60公里,到渝西长江边永川朱沱镇,为我大姐八十大寿而来。60年了,这是我和表姐第二次见面。时光流逝,容颜记录着沧桑岁月,也勾起了我首次去表姐家借钱的往事……
那年表姐的家,位于四川合江县长江边的白沙镇。白沙镇(世称白沙滩或上白沙)历史悠久,明末清初的老街依山而建。60年前,大姐在合江中学读书,考上了南充师院,家里发愁学费不够。于是,我和母亲一道从朱沱沿江而上,走捷径步行40多里,去白沙滩舅舅家借钱。
朱沱到白沙滩,虽说两地都在长江边,但交通不便。一是乘木船逆江而上,靠纤夫拉一天多的船才能到达;二是以步当车,走江边小道再乘木船过江,需半天路程。
那年暑假,12岁的我同妈妈一起趁凉爽,天不亮就出门了。母子俩沿江边,踏着泥泞乱石、杂草丛生的纤夫道行走。路上,妈妈时不时地讲述舅舅的故事…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,到了九层岩的小街上,吃了一点干粮粑粑,喝了几口水,顶着烈日,转古道去合江上游的六角溪,后乘木船过江,下午1点多钟到了白沙滩。
兄妹见面,格外亲切。舅舅安排我和妈妈在餐馆吃了午饭。舅舅不但借了30元,还送母亲20元,不枉此行。那时,舅舅在供销社工作,还是单位的一个头头,工资也才30多元。
见到舅舅的大女儿,我喊一声:“表姐!”表姐甜甜一笑,好漂亮啊!表姐在商店上班,下班后带着我去街上走了一圈,两条街相互连通的。依山而建的老街,爬坡上坎,一直向上,街上的青石板被踩得光滑。场口处,两条街围绕着戏楼而建,戏楼内的坝子很宽敞,表姐说:“看戏观众可容纳千人。”当然,这戏楼同朱沱的万寿宫戏楼相比,万寿宫则更宽敞,除戏台大一点,两旁的厢房也多几间。表姐带着我到供销社书柜前,买了几本《水浒传》《三国演义》的小人书送我。我好高兴啊!
白沙滩老街,虽比不上朱沱老街宽而长,斜坡街道两边的商铺、餐馆、修理店,却是一家挨一家,烟火气十足。
舅娘很热情,晚上杀了一只鸡招待我们。在生活物资紧缺年代,这可是奢侈的“牙祭”,那晚我吃得很撑。夜饭后,舅舅全家人带我们去戏楼看了一场川剧《柳荫记》,我没看懂。
那晚,在舅舅家我睡得很沉。天刚亮,我和母亲被舅娘喊醒,吃完早饭,舅娘和表姐送我们到江边上船。不一会儿,去朱沱的下水缆载就开船了,赶缆载的人不少,人货的重量将木船压到了吃水线。开船了,船工们吼着川江号子,“嗨咗,嗨咗”地划动着船桨,向朱沱而去……这是我第一次坐缆载,既兴奋又害怕。
船舱很窄,木板顺船体而搭,背背篼的、提包包的、做生意的、摆龙门阵的、抽叶子烟的,大家都挤在舱内。拥挤的船舱内很闷热,烟味、汗味、脚臭味,弥漫在船舱中,让人难受……
当船经过朱沱寸杆碛险滩时,滩头宽大,边水汹涌,浪花飞溅,只听到船底在碛坝底的鹅卵石滩上,发出“哐哐哐”的摩擦声,紧跟着船体上下开始颠簸摇晃得十分厉害,船上有人骚动起来,发出惊吼的尖叫声。此时,妈妈紧紧拉着我的手说:“别怕,没事的!”船长高声喊道:“别乱动,过了滩就好了!”船像离弦之箭,一会儿就过了险滩。
船,终于平安到朱沱靠岸了。
光阴似箭,我再没到过白沙滩了。亲情总是让人挂念。大姐八十大寿后,表姐带我去白沙滩故地重游。白沙滩,江边风光无限。山丘阶地、远山近水、农家小院相映生辉,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。江边,天然磐石一层一层伸向江心,像一艘艘航母静卧于江中,碧绿江水从磐石旁缓缓向东流淌……
白沙滩,江边,厚厚的河沙被运往城里搞城市化建设,白色的沙滩变成了浅石滩。据县志记载:唐初,合江县治迁到白沙。白沙以独特的白色沙坝而得名,又以长江水码头的繁荣而闻名于世。
表姐陪着我从江边码头,步入老街……王爷庙、城门洞、老戏院满目沧桑。阳光照射在老街,木屋、灰瓦、城墙上显得斑驳陆离,惟余断壁残垣。老街已垂暮,在风雨中颤颤巍巍。昔日街景不见了,老街的民居、商铺、单位,只剩“铁将军”守卫着逝去的光阴。几位老人坐在家门前,打望着我们的过往……
老街的木屋,不少已破败成了危房……幸好,建筑公司正在老街上将一栋栋破旧的、歪斜的串架老屋,遮挡起来进行修缮。在不久的将来,这纯木质串架结构的古镇,将再次迎来它的重生。
老染坊、盐业公司、船民协会、铁器社、竹器社、木器社、榨油厂、酒厂、木船社……这些古老的川东民居,散发着岁月的沧桑。昔日那些古色古香、烟火气十足的街景不见了,这古老的川东民居,如同时光,散发出岁月的沧桑和珍贵的记忆。
走着走着,表姐指着挂上“铁将军”的木屋对我说:“你想想,这是哪里?”“啊!这不就是你们原来的家吗?”表姐点头笑了。表姐说全家人在这里生生不息,舅舅、舅娘也在这里离开了人世。表姐继续说,我和你的表弟几家人,跟随城市化的发展,从老街搬到新街去了。
来到新街表姐的家,宽敞明亮的楼房,当然是今非昔比。新街宽敞的柏油马路,错落有致的楼房,街边树木的郁郁葱葱,商场超市比比皆是……白沙滩,古色古香的老街,被另一种城镇化的内涵所取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