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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两江潮·冬日纪事】罗安会|淡出生活的烘笼,不会淡出记忆
来源: | 作者:重庆书画艺术网罗安会 | 发布时间: 2022-10-08 | 595 次浏览 | 分享到:

  烘笼,取暖御寒的家什。此物如今已难得一见,但多年以前,那可是冬天里断断离不了的恩物。


  我生长在渝川黔交界的水码头古镇朱沱。朱沱古镇盛产竹,有竹的农户几乎都会编烘笼。每逢赶场天,拿茨竹、水竹、金竹、苦竹、楠竹编的烘笼占了半条场街。大的小的、圆的扁的、手提的脚蹬的,形态各异,五花八门,简直就是烘笼展销会。


  相传清康熙年间湖广填四川时,古镇人就有冬天烤“火篼”一说。江津四面山旅游区至今还在办“火篼节”,作为传统地方文化,火篼竹编还入选了重庆市第六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

  从我记事起,一到深秋,古镇人便开始准备木炭过冬。冬至一过,还没到数九,人们便提着烘笼走街串户,优哉游哉好似如今都市人挎着奢侈品包包一样。闲时,老人小孩挂着、提着、脚踏着烘笼,围坐一起享受清贫而温暖的小日子。为保暖,不少人还在烘笼上搭一块毛巾、布围腰烤火。这是属于古镇人的生活日常。


  烘笼带动了古镇窑罐厂和手工竹编行业。窖罐厂每年用泥土烧制沙钵几万个,然后通过蔑匠的巧手编制成烘笼,又经水路销往泸州、江津、重庆主城等地。


  古镇竹器社有20多名工匠,张三爷、李老五、罗蔑匠等人在沿河川渝黔一带都小有名气。看张三爷、罗蔑匠编烘笼,简直就是享受。一根竹子在手,不到一小时就从竹块、脱竹、篾片、篾条、头层、二层,在篾刀下快速分离成竹丝,然后编织。编织手法有挑、压、弹、插、绕……最终根据器物的形状,编织成不同的花纹图案。张三爷是当中翘楚,宽窄粗细一样的篾片、篾条、篾丝在他手上翻飞,如同杂耍似的,不到3小时,烘笼逐渐放大成“罗汉大肚”,图案花纹再从罗汉大肚中逐步收小,锁口——一个小巧精美的烘笼就成了。这些作品好看又轻便还经久耐用,可惜那时尚无商标、专利产品一说。


  上世纪60年代初,古镇没有电、煤、天燃气,一年四季烧柴做饭,家家户户都备了木炭。我母亲煮好饭后,将余下火炭装入瓦罐中,空气被隔绝,火炭就熄灭变成木炭,和柴灰一起存放起来。


  冬天一到,母亲将煮饭的余火撮入烘笼里,加一些木炭,盖上热柴灰,烘笼上面搭一块厚布,就可保温一天一夜了。


  那时,我和其他同学一样身穿空心棉衣,里面没有汗衫衬衣打底,不少人还打赤脚走路,此时烘笼就成为寒冬里不可或缺的物件,就如一首古镇儿歌所唱“烘笼温,烘笼暖,烘笼丢了打闪闪。”


  上学前,母亲总为我备好烘笼。天下大雪,我打光脚板走到校门口的水凼凼边洗一下脚,然后穿上布鞋进教室坐下,双脚蹬在烘笼上,全身才慢慢暖和起来。


  时值三九,窗外雪花纷飞,西北风不停地灌进教室。课间操时,同学们都不出操,龟缩在教室里拿烘笼烤火。校长见状火了,立即召集全校师生去操场训话:“烘笼是乌龟,越烤人越萎!”下令禁止学生带烘笼上学。结果接连几天冰天雪地,很多同学都冻病了,这下子家长们不干了,校长无奈取消了禁令。


  烘笼给人带来温暖,但不小心也会招来灾祸。某个深夜,同院子的孤寡老人把烘笼放在床上烤,不慎蹬翻烘笼,点燃棉被,一下子燃起大火。全院人被惊醒,我父母在家中水缸里提水就去救火,我在床上吓得瑟瑟发抖。火扑灭了,老人却没能躲过一劫。


  一个周末,我和同院几个娃儿玩“家家酒”,比我大点的周牛在我的烘笼里放了些木炭吹燃,上面放了一个菜碟,我们把各自回家偷来的猪油、黄豆、红苕放在烘笼里油炸着吃,不料火力太旺,碟子爆炸,飞迸的碎片将周牛左眼炸瞎,留下终身残疾,我的手也被烫伤。


  如今,古镇人家家烧天然气,照明有电灯,入冬人人穿上了毛衣、皮衣、保暖衣,取暖有太阳炉、电热毯、空调机、地暖器。烘笼,已淡出了古镇人的生活。不过,它于清寒岁月里带给我的温暖,却永远不会淡出我的记忆。